在医院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。女医生怀孕了，在科室人手排得开的情况下，主任会安排怀孕的女医生去坐门诊。当然，孕妇能不能坐门诊，孕几月才开始坐门诊，还要看主任的心情和其它影响因素，这里不细说。

去门诊有一个最大的好处是不用值夜班。

这意味着，上下班都是有固定时间，下班以后也不用提心吊胆，甚至做梦都在想着哪个手术关腹的时候是不是少缝了一层。

门诊上班也是很忙碌的，在医院里，医生没有不忙的，不忙死就算好的了。

当时常见的门诊场景是这样的：早上来上班，诊室外面走廊的座椅上已经整整齐齐坐好了两排人，没有座位的人沿着椅子方向站着排队，队伍可以排得好长。每次走过那段几十米的走廊，都是在患者的注目礼中行进的，觉得自己好像是个灰溜溜的将军。

但是说实话，看到这么多人在等待，心里有无形的压力和莫名的烦躁，因为可以预见接下来将面对纷繁嘈杂的环境长达三个半小时。

妇产科医生比其他科室的门诊医生更累，不但累体，还累心。你别不相信，我跟你举两个例子，你就知道了。

问病史的时候，妇产科有一项内容是必问的，就是LMP（上次月经时间），这个问题往往难倒各路巾帼英雄，段位不同，表现各异。

第一段位是张口就来。

第二段位是需要思考几秒，能够准确说出一个时间。

第三段位是想了一会，貌似想起来了，然后问一句：是要月经来的时间还是走的时间？

第四段位是想啊想，嘴里还念叨着，X号吧，哦，不对，是XX号。哎呀我记不清了。

最高段位是在第四段位的基础上，回头大喊，XXX（老公的名字），我是几号来的？

外面的XXX闻听老婆召唤一脸急切意欲冲进诊室回答问题，往往都被医生声色俱厉地要求退到门口，然后两人一个在诊室里，一个在门框处，众目睽睽之下讨论到底是几号来的。细节不忍描述，太多隐私信息。

这种情况下，医生很累心的啊，桌上堆着一堆待看的病历卡，外面一堆盯着诊室动向的患者，还不时有外面的患者声音传进来：“这个医生咋这么慢呢”，“我都等了半个小时了，能不能快点啊”。听起来好像医生在磨洋工一样，殊不知，医生的心里已经怒火中烧了：你老公是你肚子里的蛔虫？你来看月经不调，你来看不孕不育，你来引产打胎，月经时间都不想清楚就来了，这不是瞎耽误工夫吗？

这是累心。

当然，对最高段位这一类型的老公，我们心里会产生深深的尊敬之情，能帮助老婆记住时间，基本上都是爱老婆的男人，可圈可点。

身体也累。

基本上每一个妇科患者都需要进行妇科检查，除了确实需要检查一些白带，宫颈刮片，扪诊子宫卵巢大小质地等以外，还要避免漏诊阴道和宫颈的一些疾病，所以妇科检查是必须的。

这就意味着妇产科医生对每个患者都要坐下问诊，也要站起来走到隔壁检查室进行检查，每次检查时带手套摘手套，每次摘手套后洗手，再返回到诊室坐下记录妇科检查的情况。

一天看七十个患者，就得折腾七十次，尤其当诊室里挤满着患者，要突出重围披荆斩棘来回穿梭才能到达几米之外的阵地，这对体力绝对是一种消耗，不信你来试试。

那时候还没有独立诊室的概念，诊室里的患者们也完全没有隐私的概念，一个诊室两个医生面对面坐着，患者把两个人围了里三圈外三圈，医生连呼吸的空气都是充满更高浓度的二氧化碳。

上门诊的时候医生想喝水？不不不，你不需要。想上厕所？不不不，你不需要。看门诊的时候，这些生理需求都识相地退化了。

妇产科医生在门诊频率最高的几句话，按照目的分几类：

了解就诊目的

看啥毛病？啥不好？怎么了？你看啥？这个“你看啥”，不是东北话中的“你看啥，看你咋地”，医生意思是你来看什么不舒服。不要理解歪了。

要求做辅助检查

去验个小便；去做个B超；去抽个血……

妇科检查准备

你到里面，脱掉一只裤腿，躺在床上检查...

妇科检查操作

怎么还站着，躺床上去；裤子脱掉；屁股下来一点；放松，不要用力，腿分开…

每天高频重复这点医嘱，语言功能都严重退化了。

前面都是背景铺垫，故事来了。。。搬小板凳来吧。

我自己是个孕妇的时候，承蒙主任照顾在门诊上班，每天挺着个肚子看几十个病人。

某天，一位护士在检查室观察了一会，坏坏地笑说，你怀孕六个月了，每天给孩子做胎教吗？

我当时也跟着潮流，据说听莫扎特的音乐能让孩子变得更聪明，专门斥重金买了Sony的CD播放机和原版碟片（花了我一个月工资多块，哎呀牙疼）。就一个孩子，咬牙也要给她最好的。

我说，有啊，偶尔给她听莫扎特。

她歪着头，手摸着自己的小酒窝（我印象特别深刻）说：

“我觉得吧，内什么，大家都做的胎教实在没啥意思，天天莫扎特，还不是把孩子都往一个模子的方向打造。”

“我觉得你的胎教很不一般哦，你女儿天天听到你在跟患者说，躺床上，裤子脱掉，腿分开，放松。而且频率比莫扎特高太多了，你一天8小时都在强化，你有没有觉得你的胎教很特别啊？哈哈哈哈…”

说完这些，她嘴角带着笑意轻盈转身离去，留下我仔细琢磨品味。不瞒你说，瞬间有点风中凌乱暗自心慌是怎么肥四……

特别声明

女儿现在已经长大成人

经过严密观察，目测至今尚未成长为女流氓

按照趋势，亦几无可能。

老母亲心甚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