缙绅化是20世纪后期席卷美国城市最重要的
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
房租不断上涨、连锁品牌入驻、熟悉的面孔越来越少、在地文化逐渐消失——这就是缙绅化:旧社区在重建后因地价及租金上升,吸引高收入人群迁入,原有的低收入者不得不迁往条件相对较差、生活成本较低的地区生活。缙绅化的进程一再深入,未来的城市能否真正成为一个充满活力、公正合理的空间,仍是一个悬而未决的问题。

《杀死一座城市》一书对美国四座大都市(新奥尔良、底特律、旧金山、纽约)的重大变迁进行了回溯和分析。资本的大量流入,逼迫原生社区与文化妥协退让,群体驱逐之下,城市从充满回忆的故居变成精致而巨大的空洞。本文为该书导言,澎湃新闻经理想国授权发布。

当我大学毕业回到纽约,我发现我自己同时属于两种族群:被驱逐的弱势人群,以及驱逐别人的中上阶层精英。我在纽约西村(WestVillage)长大,离著名的记者和社会运动者简雅

各布斯(JaneJacobs)在年写下城市巨著——《美国大城市的死与生》(TheDeathandLifeofGreatAmericanCities)的地方,只有几街之遥。简雅各布斯在四百页的篇幅里,探讨纽约西村的魅力从何而来——那小而有变化的街道景观,多样化职业、阶级与种族的居民,文化上的多样流派。简雅各布斯认为,美国的每个城市都应该借鉴西村,借由创造小店家而非大卖场,以小型街道取代大条马路,鼓励多种尺度的公寓和住宅形态,而非大型的集合建案。

但当我从大学回来,西村跟简雅各布斯笔下自由平等的乐园已大不相同。过去我家至少每周会订一次的外卖中国餐厅已经关门,取而代之的是一家银行。我最喜欢的比萨小店变成了高级食品店。我哥哥高中打工的录像带店,变成每次只展售几件昂贵单品的精品服饰店(那家店倒了以后,接着开了一家专卖精致木制品的儿童玩具店)。离我父母家几条街距离的克里斯多福街(ChristopherStreet),曾经以同志氛围闻名全美,如今已成为一个有警察巡逻的昂贵区域,变得平淡无奇。周边街廓原本中等人家的住屋,变成了高昂的房产。布里克街(BleeckerStreet)一度沿街都是古董小店,现在已经被一些大的连锁品牌取代。

如今,那些充满我儿时回忆的建筑中,矗立的是我们闻所未闻的财富象征。与我父母家一街之隔,明星建筑师理查德迈尔(RichardMeier)设计的三栋玻璃大楼拔地而起,高不可攀。在我旧居的对面,一个原本由艺术家经营的旧仓库工作室,上面加建了一栋粉红色的公寓,被重新命名为“朱壁宫”(PalazzoChupi),年开放出售时,每间公寓的售价高达万美金。

我父母住的大楼也不一样了。每个月都会有一户公寓翻新改建。剧作家、艺术家和中等收入的上班族正在搬走,取而代之的是对老住户怀有敌意的银行家和商人。人们进出不再为彼此拉住大门,在电梯里不再互相打招呼。我不再认识我们的邻居,开始对大楼里经过的每个人面无表情。那种社区感——西村之所以让我和父母觉得有家的感觉,50年前给简雅各布斯带来灵感的魅力,已经消失了。

从年到现在,或者说,从年代我父母开始搬到这个小区到现在,到底发生了什么?简雅各布斯所描述的西村已不复存在,而新的西村看起来像是旧西村的游乐园版。好多人都走了,因为负担不起涨到天价的房租而被迫搬走。现在西村一间普通单间公寓的月租大约是美元。如果你在工作日走过西村绿树成荫的安静街道,你至少会看到好几个工地,工人正在把之前原本可供多个家庭居住的房屋,改建成巨大的豪宅。年9月,一家得克萨斯州油业的女继承人将她面积平方米、“如堡垒”般的联排别墅,以万美金的天价,出售给一名匿名买主,这栋别墅就坐落在简雅各布斯之前居所的不远处。简雅各布斯原本的小屋子现在是一家房地产公司的办公室。西村也不再像以往那么族裔多元了——现在有90%的居民是白人。在曼哈顿地区,西村的居民族群多元性上只比上东区(UpperEastSide)好一点。

对于像西村这样的改变,纽约人一般会抱怨这样的小区“不酷”了。但对简雅各布斯来说,像西村这样的地方不只是酷而已,它们的存在证明城市可以不需政府干预而自我运转,无须太多外力帮助就可达到平衡。简雅各布斯提出:这些小店家、吸引艺术家和作家的便宜租金、长短不一的街廓,以及多用途混合的分区政策,让西村的街道成为观看人来人往的好地方,也让社区成为一个亲密的系统。店家不只是经营者,他们也是无形的警力,帮助维护治安,确保单独上学的孩子平安到达。一个友善行人的街廓不只是一个散步的好地方,也能为陌生人提供互动的空间,互相激发新的想法,发现新的命运。多样性的建筑,从高级华厦到旧出租屋,意味着一群多样的人可以负担不同的租金从而入住同一个社区,不会因为收入多寡、族裔背景而被区隔。

一度昭示着多元平等最佳楷模的西村,如今变成全美最昂贵、纽约族群最单一的社区,这对美国城市的未来来说意味着什么?而那些被迫离开这个新的西村的人们,他们又怎样了呢?

当我决定搬回纽约时,我知道西村已经贵到无法入住,所以我开始在别处寻找,很快我就发现,对于一个年轻记者来说,曼哈顿的单间公寓还是太贵,所以我开始往外围的市镇找。有一年的时间,我跟我的男友住在皇后区的艾斯托利亚(Astoria),然后是布鲁克林区的贝德福德-斯泰弗森特(Bedford–Stuyvesant),然后是威廉斯堡(Wiilamsburg)和布什维克(Bushwick)。

每一处我都感觉到类似的事情正在发生,只不过我身处的是角色的另一方。同一个小区里,好像有两个世界在彼此推挤——一边是我和朋友会去的商店、酒吧、餐厅,另外一边是当地更早的老居民会去的店。我看到我的新邻居们脸上皱眉的表情,我想象他们的感觉,和我父母在西村看到新面孔时一定很像。

一开始这些变化看起来新奇而古怪,我难以判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。事物在改变,关系在紧张,但却难以具体描述。往布鲁克林区深处搬迁的白人朋友尽管略感不安,但却也没有其他选择。我知道发生在纽约的事只是冰山一角,只要看看路边街廓每年的变化你就能感觉到它无所不在。但这些事却没有言语可描述。渐渐地,当人们抱怨新纽约的改变时,有个词开始在报章杂志、脸书(facebook)、酒吧闲谈里流传:缙绅化(gentrification)。

到了年,每个人都听过这个词,没有人有办法精准地定义它,但这个词却足以描述所发生的事:老居民搬走、在地文化消失、财富和白人开始涌入纽约小区。我看到的景象和听到的一手、二手故事开始形成一个完整的画面:朋友们离开纽约,搬到奥斯汀、费城或洛杉矶;小区里倒闭的杂货店和洗衣店,取而代之的银行、搬入的新邻居;在募款平台上人们寻找租屋的法律协助、租金协助,这都是缙绅化这个词所描述的现象。

某种程度上,我也是这种变化的受害者,我长大的小区贵得让我必须搬走,但我知道自己的处境也还算不错,在布什维克或者贝德-斯泰弗走一圈就知道,从一个街廓到另一个,看到那些正在翻新的老旧残破的公寓楼,看到它们封死的窗户和前门售出的招牌,我知道这意味着老居民被逐出了。对纽约的穷人来说,缙绅化不是一种社区特质无形的改变,而是他们真切面对的群体驱逐、金权暴力,还有悠久在地文化的铲除。

但我看到所有缙绅化的报道都在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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